全部都忘了

[伪装者][楼诚] 江北之墟 章二

恋爱脑与乌托邦:

多谢大家真心,更得太慢,心有愧疚orz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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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二


 


明诚道别出门的时候,夜已经沉下来了。他转头向右,转了两个街角,离钱芥尘的房子已经很远了。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福特汽车,明诚熟练的坐进驾驶座,郭骑云跟了上去。


他本以为对方会等自己——可是明诚开车灯,调转车头,嚣张跋扈,撇下他扬长而去。


 


八月初,北方的硝烟弥漫,法租界也无法歌舞升平。霞飞路路灯稀薄,隔着几十丈才亮一盏,华界涌入大量避难者,他们拥在街头巷尾,尘土腥气,风雨欲来。郭骑云只好回去等命令,那夜没有命令。


 


明诚的到来让郭骑云觉得不踏实,社里有一个说法,说命悬一线,意思就是一条线是一条命,他跟明诚不是一条线,心里有很多防备。


 


郭骑云再次见到明诚,已经是八月十日的傍晚,虹口机场死了两个日本人,满城剑拔弩张,对方敲开了自己的房间门。


“执行任务。”这是明诚对郭骑云说的第一句话,


对方亮出了军事委员会的证件,郭骑云只能跟着他走。


 


 


任务很简单,跟一个情报贩子接头。人在报会里,只能那里见。上海的报馆特别多,派报公会两周开一次,地址在三马路的绸业大楼。这个消息是那一天钱芥尘放给明诚的,明诚打扮了一下,穿了灰衬衣,带了一块普通的手表,架着一副眼镜,看上去是像模像样的记者。


绸业大楼的厨子好,是无锡人,船菜做的很好吃,但是楼旧光暗,白天也亮着灯。


屋子里加上他们俩,一个十几个人,大部分人都凑桌吃饭,只有一个外国佬,乱糟糟的头发,在角落里埋着,打字机敲字。


饭吃得其乐融融,明诚笑眯眯的跟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聊天,介绍自己是《晶报》的新任记者——明诚竟然对上海的报业很熟悉,他讲起去年杜月笙亲自出面给《大公报》抹面的趣事,大家都哈哈而笑,而郭骑云听不懂,只能沉默的吃饭。


饭后道别的时候,明诚还笑眯眯的递上了名片——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印的名片。


其他人都走尽了,那个外国人却没走,在稀薄的灯下坐着,喝一杯红酒。


 


“来谈正事吧。”明诚摘了眼镜,坐到了那人对面。


对方放下酒杯,说了一句法语。


 


“他说什么,你来翻译。”明诚突然对郭骑云说。


郭骑云愣住了,明诚明明比自己在巴黎多住了十年,居然让他翻译法语————如果不是情况特殊,他会觉得对方在捉弄自己。


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,这是一个伪装。


 


郭骑云的法语不是很流畅,他磕磕巴巴的在中间翻译着,剩下两个人都皮里阳秋,话留三分。


对方给了一个价钱,说买日军报道部的内部消息没问题,但是要三十根金条。


“太贵了。”郭骑云吓了一跳。


“我只是个牵线人。”法国佬耸耸肩,“生意你们自己做。”


明诚倒是对价钱不置可否,他敲着桌面,对郭骑云说,“你跟他讲,我们只要信息源可靠。”


 


 


“你是国民政府的人?”临走的时候,法国人突然张口问明诚,用了蹩脚的汉语。


“我是养家糊口的人。”明诚微微一笑。


“你为什么不离开上海?”他似乎对明诚很感兴趣,“战争不可避免。”


“你又为什么不离开?”明诚反问。


“我有一个妻子。”对方语焉不详,又意味深长。


明诚已经站起来,又微微的弯下腰,看起来狡黠又真挚,说:“我有一个哥哥。”


 


 


三十根金条不是小数目,郭骑云一时想不到哪里去弄这笔钱。


但是明诚看上去有办法,他们从三马路顺车出来,穿过大世界,沿着豫园大道向东。明诚一路没说话,但轻车熟路,目的地清晰。


法租界东临黄埔江,风水好,住着有钱人家。路修得宽,车就越开越顺。


 


 


这是郭骑云头一次见识上海的大家族公馆:寝楼和厅堂分开,草坪很大,花木扶疏。明诚径直把车开进一家院子,停在大门口,郭骑云以为他要拜见什么人,就在车里等。明诚光明正大的走到门口,顺手搬弄了一下藤木架上的兰草盆,好像这是他自己家里的花盆。


公馆里门掩着,四面都没有人。郭骑云本以为他会敲门,然而他目瞪口呆的发现明诚掏出了钥匙,开了锁,还在门口换了一双便鞋————原来这真的是他自己家里的花盆。


郭骑云不由得再次打量这栋房子,白石墙黄铜灯玻璃窗,家里没人灯却亮着,仿佛电是不要钱的,外侧的楼梯都是实打实的硬木,雕着精细的花纹。他再一次想起当年暴雨里给明诚少爷拎箱子的往事,骂心平地而升。


 


 


不过郭骑云后来跟明家大小两位少爷打了不少交道,才知道明诚并不是真的少爷——至少他没有少爷脾气。但是明诚骄傲,这骄傲是一个稳妥的“个体性逻辑”,并不高高在上,而是生在土地里,根扎在一个牢固的地方——那时候还处于郭骑云的理解之外。


 


 


 


 


十一日晚,上海暴雨。


虹口区宝兴路有一间大一沙龙,邻近苏州河支流。法国佬中间牵线,最后还是约在日本人的地盘上。明诚倒是不怕,他装作是一个常年虹口区混的潮汕帮,做倒卖情报的买卖。他还从家里顺出来一套中式对襟,这套衣服大他一个号,他只能挽着裤脚袖口,倒也不难看。


 


“按照计划,我进去交易,你策应。”明诚嘱咐他,“这里是老鼠窝,小心别出动静。”


 


 


行动很顺利,明诚拿到了东西,他从楼上下来时气定神闲,仿佛只是去喝了一杯花酒。


 


大一沙龙旁边是个剧院,剧院的格局是内堂外楼,灯都在回廊上——那天没有节目,里面是空的,明诚跟郭骑云本打算从这里撤离。然而郭骑云犯了致命的错误——他以为楼里无人,便点了一根烟——虹口区入夜禁灯火,这一点光,几乎就是目标了。


他听见不知道哪个角落有日本人叫嚷起来,慌张掐掉烟头,却也无济于事了。


 


千钧一发的瞬间,明诚突然塞给他一个小盒子,那是他今天得来的东西,低声说:“我来想办法,你按计划走,有人接。”


说完他就离开了,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动静,往相反的方向而去。


 


 


郭骑云等日本兵被引开,从角落里翻出窗户,顺着外墙的管子溜下来,才发现树影里有一艘船。是苏州河里最常见的那种乌蓬船,这船位置停的特别隐秘,在楼里面只能看到暴雨中摇晃的枝叶。


船上站着一个人,他穿着黑色的长雨衣,雕像一样隐在黑暗里,隔着雨幕,郭骑云看不清对方的脸。他对郭骑云做了一个手势,意思让他赶紧滚进船舱。


郭骑云被雨水浇透了,他还惦记着楼里的明诚,可是这个人身上有威严,他不能不听。


 


雨越下越大,仿佛吴淞江都翻到了天上,倾河而下,而他们和这座城市,都要埋在这暴劣的大雨中。


 


郭骑云趴在船舱里,前面是油阀和机轮——这是一只改装过的船。他有点难过,他跟明诚谈不上朋友,充其量算半个战友,还腹诽过对方的本事——原来这才是他真的本事。


他向外看去,那个男人还立在那里,不动声色,好像在等什么时机。


 


明诚沿着外楼向上跑,一路跑一路开灯,剧院一共五层。最后灯火通明,在日占区浓稠黑暗里,像一个浪漫的孤注一掷。他惊动了宝兴路几乎所有的日本兵,包括沿河岸一边的,刀枪蜂拥而入,围得水泄不通,郭骑云完全不知道明诚想干什么,只觉得绝望——明诚亮灯的瞬间,大概就是做了牺牲的准备了,他觉得自己欠了对方一条命。


 


 


就在明诚跑到顶楼的瞬间,郭骑云看见那个男人举起了枪,那是柄长狙击枪,之前藏在雨衣里,亮出来的瞬间,好像蟒蛇在黑夜里睁开了眼。


风雨越来越大,他的手却纹丝不动。


 


下一个闪电竖劈开雨幕的刹那,借着光亮,男人扣动了扳机。


 


 


剧院背靠,明诚站在楼顶,加上台阶,大约离着水面有二十米的距离。


明诚在听见枪响的瞬间,毫不犹豫,背对江面,从楼上跳了下来。他甚至连头都没回——那是骨血里的信任,好像背后是他的家。


男人五枪灭了五盏灯,雷声掩盖了枪声,而这五盏灯在剧院同一侧,几乎就是一个视觉死角,楼里的人根本看不清明诚落水的位置。


 


明诚从水里钻出来,扳着船舷翻进船舱。郭骑云扳动手闸,乌篷船贴着水面,暴雨变成了温柔屏障,他们在黑暗里顺水推舟,无声的滑出虹口,前面就是苏州河。


男人随手将枪扔进舱底,摘了雨衣,把明诚拎起来,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:“又穿我的衣服。”


他声音好听,仿佛还是那年夏日广州的人间烟火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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